2011年4月14日星期四

杨恒均:强大的政府都允许“一小撮”的批评

  一位澳洲老华侨对我说,你能不能写一些主流的文字?这样既能赚钱,又能出名,还没有危险,免得大家为你担心。他希望我不要再写那些批评的文字,更不希望我沦为大陆文字工作者中的"一小撮"。鉴于他是真正关心我,加上他对澳洲的社会比较了解,我对他说,你能够说出十位经常批评澳洲政府的澳洲作者的名字吗?他想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了七个。

  我打开电脑,打开了一份名单,上面有45个名字。我说,这是一位在澳洲政府工作的朋友给我提供的名单,他们之所以有这个名单,是因为常常要找这些人的文章来看。这45位是过去几年对澳洲政府提出最严厉批评的"刺头",其中有5位还不是经常发表言论的。你能想象,在言论非常自由的澳洲,真正使用自由的言论对政府进行批评的也就这么"一小撮"吗?

  我又接着说,也许你认为美国的言论更自由吧,可如果你生活在那里,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普通民众为了柴米油盐而忙碌,表达民主权利的方式除了投票就是上街游行,平时的媒体与言论平台也很少能够用得上,结果,使得平时常常抛头露面、给当局挑刺的始终也就那么一些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全美国活跃于电视、媒体与互联网,以挑政府毛病为己任的顶多不会超过500人,相对于两个多亿自由的美国民众来说,他们也绝对属于"一小撮"吧?

  我停了一会,问这位澳洲老华侨:你对活跃于澳洲媒体与互联网的"一小撮"怎么看?或者这样说,如果澳洲没有他们,会出现什么情况?他想了一会后,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们是"一小撮",但他们的批评却对澳洲政府的正常运作与社会的健康发展起着非同寻常的作用。澳洲的民主制度虽然有了三权分立,澳洲人虽然也能每四年就选一次"党和国家"领导人,但平时对政府与官员的监督,还真离不开媒体,离不开这些活跃于各种媒体上的"一小撮"批评者。他对我说,如果没有这"一小撮",再好的民主制度,也无法保证上任后的官员平时不犯错误、不说错话,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每一个决定都百分之百的正确啊……

  不错,放眼世界,我们看到任何一个健康的社会,总活跃着那样的"一小撮",他们与忙忙碌碌的大众不同,总是以挑剔的眼光注视着权力拥有者,他们被政府视为 "刺头"、"麻烦制造者",然而,大多的"刺头"与"麻烦制造者"却很少是为了自身利益而批评,他们几乎都多少代表了某一族群民众的利益,有些更是用锐利的目光,在民众与社会中搜索不满与不公正,通过自己拥有的平台与影响力而呐喊,让外界、让政府知晓。他们就是任何一个健康的文明社会必不可少的"一小撮"!

  这也是在我初次来到西方国家后发现的最犀利的富民强国的法宝,也是我这辈子能够从海外带回中国、献给这个国家的最大的贡献。令人欣慰的是,随着互联网的出现,中国也出现了这样的"一小撮",他们和草根网民混在一起,或者本身就是从草根网民中脱颖而出的,他们自己也许已经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但却常常利用个人的影响力与媒体平台发出批评的声音。在当今中国,这类有一定公众影响力、对公权力与社会不公时常保持警惕目光的网上批评者,应该不会超过500人吧?别说13亿人,就是和4个亿的网民相比,他们也绝对是"一小撮"。

  这 "一小撮"的存在,本身就证明中国社会的进步。当然,中国的"一小撮"与西方的"一小撮"也有不同之处,最大不同就在于,在中国,这"一小撮"常常处于危险之中,让人担惊受怕。有些人(不仅仅是政府,更多是帮凶),常常用"一小撮"的罪名来打击他们,甚至想消灭他们。而在西方的现代文明的发展过程中,宪法要保护的,常常是这些特立独行的"一小撮"。这"一小撮"虽然也是政府官员的"眼中钉",但宪法赋予他们的权利,一点也不比最高行政长官少。面对任何一个国家政权,这样的"一小撮"几乎都弱小得不堪一击,可世界上,几乎没有几个国家政权会去对付这样的"一小撮"!

  在澳洲与美国,大家都知道这样"一小撮"的存在,并不是每个人都赞同他们的言论,甚至有很多民众觉得他们对政府太狠,不够宽容(加上他们也有很多犯错误的时候),可整个社会对这"一小撮"是非常宽容与支持的。这些年下来,我没有听到任何一位美国或者澳洲公民对媒体上批评政府的人说:应该让他闭嘴!可恰恰在中国,却出现了一些人,对批评政府的"一小撮"显出了比政府更加不耐烦,更加大义凛然的样子,他们忍无可忍,恶言相向,叫嚣政府应该对这一小撮采取行动,支持政府让这"一小撮"闭嘴……

  我常常设想这样一个场景:既然这"一小撮"也就几百个人,甚至"骨干"份子也就一百多位(例如比较有名的作家与时评作者),其实,如果强大的政府真想让他们闭嘴,实在是易如反掌啊:派万分之一的军队拿起棍棒就可以搞定他们了,万一不行,还可以就把他们抓起来嘛,看你闭不闭嘴?

  闭嘴?我想,如果这样"一小撮"闭嘴,换来的是我们国家与社会的真正和谐,以及人民就会感到更加幸福,何乐而不闭嘴呢?我杨恒均就会第一个带头闭上自己的嘴巴。可是,我心里很清楚,这样"一小撮"不得不闭嘴的时候,站起来的就会是沉默的大多数。而这个地球上真正不容忍"一小撮"的国家政权,除了古巴与北朝鲜,其它的,都灭亡了!

  杨恒均 2011-4-11

  来源:http://yanghengjunbk.blog.163.com/blog/static/459641932011311101650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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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卫方:为了法治,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一份理想

  ——致重庆法律界的一封公开信

  尊敬的重庆市法律界各位同仁:

  一年多来,我一直想写一封公开信与各位交流一下关于重庆"打黑"的看法。不过考虑到自己在博客等媒体上对于某些事件已经作出过不少评论,担心"说三道四",饶舌惹厌,也就作罢了。但是,最近重庆的某些走势令人颇感焦虑,如鲠在喉。在我看来,在这座城市里所发生的种种,已经危及法治社会的基本准则,作为一个法律学者尤其是一直参与司法改革的学者,我觉得,公开地把自己的一些困惑和批评意见发表出来已经成为一个紧迫的义务。

  促成我写这封公开信的另一个因素是,重庆是我的母校西南政法大学的所在地,是我魂牵梦萦的一座城市。1978年,经历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在歌乐山下的这座校园里,自己开始了此后的法学生涯。当年上学的时候,我们的老师们也刚刚从"十年浩劫"中备受压制的状态里回到校园,谈起文革期间无法无天、生灵涂炭的一幕幕,一些老师不禁泪洒讲坛。其实,我们这些学生也都是文革的亲历者,所以每个人都是何等地珍惜法学这门专业。我们憧憬着祖国法治建设的前景,盼望着能够早日投身到这桩伟大的事业中,为保障公民权利与自由作出贡献,并下定决心,绝不让文革悲剧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然而,时过三十多年,我们多么熟悉的这座城市里却发生了很多事情,令人恍然有时光倒流、文革重演之感,法治的理想正在沦丧。是的,我指的正是已经持续两年多的"打黑除恶"(当然也包括"唱红",不过"唱红" 这里就暂时不讨论了)。在整个"打黑"行动中,我们看到了运动式执法和司法在轰轰烈烈地开展。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里,当局发动社会密告(所谓"群众来信和检举"),抓获"涉黑"人员近五千人。随之而来的是数百个"专案组"突击工作,以"重庆速度"批量化地逮捕、起诉和审判。文强案二审之前出现在最高人民法院官方网站上的王立新法官的日记清楚地表明,公安、检察和法院之间是如何不分彼此、联合办案的。不仅如此,所谓"大三长会议"几乎是公开地登堂入室。对于一些重大案件,法院院长、检察�™
�检察长、公安局局长开会协调,导致案件还没有开审,判决结果就提前决定了。最后的审理过程就是走过场。制度设计中所追求的三机关相互制约机制也就完全失灵了。各位同仁,你们不觉得这种做法完全违反了我国宪法和刑事诉讼法所明确规定的检察权和审判权独立的准则么?

  在李庄案的审判过程中,我们分明看到,法庭基本的中立性已经荡然无存。庭审中,李庄及其辩护人请求证人出庭接受质证。我相信主持审判的付鸣剑法官深知这种当面质证的重要性,因为你在西南政法大学的硕士论文研究的主题正是证人出庭作证的必要性。然而合议庭却拒绝了被告方的要求,理由居然是证人不愿意出庭作证。请各位查一下刑事诉讼法,有没有证人出庭与否取决于他或她的意愿的规则?况且该案的七位关键证人均在重庆执法部门的羁押之下,他们提供的书面证词很可能出自于刑求或其他威逼利诱,必须通过面对面的核查印证,才能让李庄究竟是否唆使相关人员做伪证等真相大白。然而,江北区法院——这是我当年大学实习的地方——却硬是仅仅凭借这些无法质证的所谓证词作出了有罪判决。

  在该案二审时,出现了极其蹊跷的一幕:李庄由一审绝不认罪到二审时突然完全认罪。我们无力深究这戏剧性转变背后的影响因素,不过当法庭宣布由于李庄的认罪,将刑期由两年六个月改为一年六个月时,李庄明显表现出受骗后的屈辱和愤怒,他大声说:"我的认罪是假的。希望法庭不要给我按认罪处理,认罪是在重庆公安机关和检察机关诱导之下进行的"(据"经济观察网"2010年2月9日报道)。李庄的言辞表明,他仍然没有认罪。这样一来,依据他认罪因而减轻处罚的二审判决就被釜底抽薪了。作为一个公正的法庭,必须立即宣布暂缓作出二审判决,查清李庄认罪是在自由意志支配的行为,还是确有背后交易导致以认罪换缓刑。无论如何,既然李庄已经明确地拒绝认罪,二审合议庭需要在这一新情况出现之后作出新的判决。如果法
官们确认一审所认定事实无误,那么就应该改为维持原判,而不是减轻处罚。当然,如果存在着警方和检察机关诱骗认罪的情节,法院也需要追究相关人员妨碍司法的罪责。但是,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却任由法警将正在怒吼的李庄拖出法庭,对于合议庭依据虚假认罪基础上的判决无动于衷。这又是为什么?

  看得出来,围绕着李庄案的审判,重庆方面做足了"功课"。法学界也无法置身事外。庭审现场,有学者应邀旁听。12月30日的庭审持续到凌晨一点多。接近尾声时,在法庭楼上的一间可以通过视频直播看到庭审现场的会议室里,"有关部门"连夜召开法学专家座谈会。"有关部门"是哪个部门?深夜被叫来参加座谈会的西南政法大学教授梅传强告诉《南方周末》,是重庆市政法委召集的。第二天,《重庆日报》便刊出了庭审纪实和学者们力挺这次审判、批驳李庄及其律师在庭审中所提出各项质疑的发言摘要。基层法院的一次审判,直辖市的政法委亲自主导,星夜召集学者座谈,市委机关报第一时间为之造势。面对这一切,若还有人相信这样的审判以及后来重庆第一中级法院的二审有一丝丝审判独立、程序正义的意味,那实在是天真到�
�笑的程度了。

  问题在于,假如没有法律界的配合,这一出出司法闹剧又如何可以顺利上演?参与者也许会辩解说,在目前的体制下,个人即便内心有疑问甚至抵触,但是你如何抗拒这种压倒性的支配力量?诚然,这是一件十分纠结的难题。但是,在消极顺从与积极迎逢之间还是有着清晰的界限。某些受过严格法律训练的检察官那种罔顾法律概念,创造性地为一些非法行为背书的行为,实在令人齿寒,也可以说是法律教育失败的象征。

  这里还要特别表达对于重庆法学界某些学者的失望之情。如果说实务界由于身份困难而不得不听命于上峰的话,学者们却完全可以保持最低限度的独立性。对于践踏法治准则的行为,也许你不愿意发表直率的批评,但至少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世界不少国家的法律史表明,在维护法治基本准则方面,法律学界都承担着为实务界提供理论和知识后援的使命,同时也肩负着耶林所谓"为法律而斗争"的神圣义务。面对干预司法独立、违反法律程序、损害公民权利与自由的行为,学术界需要作出清晰而坚定的批评和抵制。但遗憾的是,一些学界同仁不此之图,反而在一审判决尚未作出的时候,就在官方报纸上集体合唱,发表对于五个程序事项一边倒的言论。你们可以看一下随后网络上各方人士如何评论,给学界尤其是西南政法大学带来了怎样
的声誉损害。我不明白,促使诸位做这样事情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最后,我要对重庆公安局王立军局长说几句话。2010年11月,你被西南政法大学聘为兼职博士生导师,我恰好也是母校的兼职博导(查简历,还获悉你也是北大法学院刑法研究所的研究员,足见我们的缘分不浅),所以这里不妨做些学者间的交流。虽然只是公安局局长,但由于重庆当局将"打黑"运动作为工作的重点,你的角色就特别凸显,可谓举足轻重。对于你主导的这场雷霆万钧的运动,我颇有一些担心。一是指导思想上如果存有净化社会的观念,结果可能是危险的。人性总有某些无从改变的特性,一个健康的社会也许只能对于某些人性的弱点采取容忍的态度。况且秩序与自由有着内在的紧张,过于重视秩序,未免偏于一端,令自由受到减损。

  第二,尽管我们都痛恨黑社会,也赞成以法律制裁这类犯罪行为,不过还是要看到,黑社会在重庆能够发展到你们喜欢声称的那种可怕程度,那一定是我们的"白社会"出了严重问题。例如司法不彰,企业界只好依赖法外手段保证交易安全。打黑固然必要,但治本之策却是健全政府依法行政和司法正义的相关制度。

  第三,假如政府在惩罚犯罪的过程中使用非法手段,例如刑讯逼供,剥夺嫌疑人的诉讼权利,甚至让那些从事刑事案件辩护的律师提心吊胆,朝不虑夕,势必会带来严重的后患。政府用非法手段打击犯罪令人产生某种不好的感觉,那就是"以黑制黑",强权即公理。而且,过于严厉的惩罚损害了人们的平等预期,对国家心存怨恨的已决犯亲属以及将来出狱的人们将形成一股可怕的反社会力量。多年来,很多非常恶性的犯罪的作案者都是此前"严打"中受到过于严厉打击的刑满释放者。你从事公安工作多年,对此一定有比我更多的了解。

  第四,尽管在现行体制上,公安机关具有超越司法的强势,但是,你作为一个兼职法学博士生导师,我相信一定会理解,法治国家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警察权要受制于司法权;公安需要尊重司法权,要接受检察机关独立的监督和审查,要维护法院和法官的独立性。其实,尊重独立司法对于手握大权的人一样重要。文强在炙手可热的时候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独立性的价值,但一旦沦为阶下囚,他也许幡然醒悟,深刻地感受到,没有独立的司法,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各位同仁,我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时时会想到死亡这件事。虽然相关数据没有全部公布,不过自从"打黑"以来,文强之外,在重庆还有不少人被判处死刑。人都不免一死,由国家公权力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毕竟是很重大的事情。在网上看到你们的城市组织市民唱"红歌"的图片,真是红旗招展,满目赤色。旗帜的颜色也是血液的颜色。"唱红"与"打黑"两者行为都以同样的颜色铺陈渲染,令人不禁产生复杂的联想。不过,无论是权倾一时者,还是屈辱偷生者,生命注定是朝向死亡的。那些死刑犯不过比活着的人早走一些时日。砍头和枪杀都会留下可怕的伤痕,不过,那却是一种无需治疗的创伤。古希腊伟大的戏剧家索福克勒斯对此看得很清楚,容我把他的诗句作为这封信的结语吧:

  等冥王注定的命运一露面,

  那时候,没有婚歌、弦乐和舞蹈,

  死神终于来到了。

  一个人最好不要出生;

  一旦出生了,求其次,

  是从何处来,尽快回到何处去。

  等他度过了荒唐的青年时期,

  什么苦难他能避免?

  嫉妒、决裂、争吵、战斗、残杀接踵而来。

  最后,那可恨的老年时期到了,

  衰老病弱,无亲无友。

  愿各位幸福,并致法治的敬礼!

  2011年4月12日

  附注:作者欢迎传统媒体和网络转载本文,尤其欢迎重庆市媒体转载,无需征求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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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13日星期三

老愚:我们为什么害怕药家鑫不死

  药家鑫在落网那一刻,已经死了。

  如此残忍,他已经丧失了作为人活下去的可能。

  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直活着,尽管他由于恐惧死亡而不堪一击,但他的家庭背景表现出强悍的姿态:我们有能力让自己的后代活下去。

  "药家鑫",这个名字含义明晰:他是家里的贵人,药家命脉所在,他将继承无尽的财富,光耀祖宗。药家人怎么能眼看着自己的香火,就这样断在太平盛世里?

  在我的感觉上,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但他还活着。七年前,连杀四人的大学生马加爵,从被捕到赴死也就三个来月。马加爵决绝,主流舆论也很决绝。我知道药家鑫不想死,他就是想死,家人也不会让他去死。而死者张妙女士已经不可能复活了,她是多么愿意再活过来,照顾丈夫和年仅两岁的儿子。在好多语境里,她不再是一个生命,只是一枚讨价还价的筹码罢了。

  在某些热心媒体眼里,她的家人和药家人只是两个可用的道具,他们要齐心协力完成和谐这出大戏。这些机敏的媒体于此轻车熟路,他们知道怎样揭开受害者的伤口赚眼球,又怎样抚顺施害者的心绪,以此赢得自己的影响力;他们知道怎样把一出没有悬念的事情,演绎成精妙的连续剧,从而获得持续的关注,并巧妙变现。他们揣摩出一套抹平仇恨和痛苦的万能秘方,通过皮条客式的老练经营,使当事双方相逢一笑泯恩仇。宣泄,讨价还价,握手言欢。

  说穿了,让双方笑的就是钱。施害者多数几张印有毛泽东头像的钞票,做几个尽量诚恳的道歉仪式――苦肉计是常用手段,受害人即可放弃责任追究,在极难实现的正义与伸手可及的利益面前,做出"正确的选择"。

  忍气吞声的受害者,见利忘义的受害者,辜负了"网络正义"的受害者。

  围观者或许不知道,作为受害者没有别的选择。在被告知不能实现他们所要的正义之后,他们只能选择侮辱性的"积极补偿"――明知是诱饵,也只能张嘴去含。这是一出规定情节,你不配合,将什么也得不到。

  人民币在飞扬,那是扇向他们的坚硬的耳光。

  药家鑫故意杀人一案,比原先的演出更精彩。

  这次的导演已经从冯小刚式的煽情大片里获得了应有的启发。

  他们预先已经预备了纸巾,不是让你为受害者落泪,而是让你为杀人者而伤悲。

  先把被抓改为"自首",顺便安排一场药家鑫母亲的真情专访,将不屑与受害者家属打交道的药家,魔术般塑造为心怀愧疚的积极筹款者。请注意,男主人一直蒙面隐身,不时释放出一丝含糊而低调的信息,但我们知道他绝非等闲之辈。

  药家"家境一般","尽力而赔",张家便显得得理不饶人,既要钱又要命。这种转换不经意间便完成了。

  然后才是审判大戏开锣。

  出示各种证明药家鑫是好孩子的证据:十三张奖状,同学及邻居的褒奖陈述。总之,药家鑫是一个比正常人还要优秀的好青年,前途无量,他仅仅是意外撞了受害者,恰恰受害者又要记车号,他由于害怕农民受害者纠缠起来没完没了,才用弹钢琴的手,强迫性地连续刺杀,捅死了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

  法院破天荒地进行现场问卷测试,在凶手母校――西安音乐学院学生占绝对优势的旁听人群中咨询民意,结果还用问吗?

  与此同时,央视在自己王牌节目中把药家鑫推向前台,他口述自己上进的过去,特意穿插一段父母强迫弹钢琴的讲述,被心理学专家李玫瑾锐利地发现:这孩子原来是教育不当,心里委屈,把人当钢琴一样刺杀了。

  "这孩子――""唉,这孩子!"

  女专家和女主持人的母性大放光辉。观众在媒体充溢的人性之河面前,绝望地呻吟。

  在这样的煽情面前,死者一家背负沉重的道德包袱:你能忍心让这么一个心理受害者,因教育和社会失职而犯错误的孩子去死吗?

  舆论又杀死了一次张妙。这次是在道德上――你的死让刺死你的人难堪。

  媒体和法院对同情心的运用令人叹为观止。一方面诱导人们忘记死者的苦难,尽快把生命和精神损失转化为看得见的人民币;另一方面,苦心引导大众同情行凶者,忘记他是一个残忍的罪犯,要把他作为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加以体谅。"错误""孩子",一个二十三岁的刽子手摇身一变成了无辜的弱者。

  当下的心理学分析,已经成为和谐社会的得力助手,由于它的频繁参与,人们迷糊了,不知道该同情罪犯,还是该同情可怜的死者。"有种感觉,所有的犯罪,沾了心理学,就都是有道理的了。"网友"着急的妈咪"说,"关键是,这个很少被弱势群体用,却更多的为强势群体服务。"

  这些霹雳手段本来是有效果的。自"杭州七十码"以降,人们已经原谅了多少暴虐的凶手。但这一次,大家不想再滥用同情心了,并非是因为有药家鑫同窗女生李颖为之辩护的无耻之词:"我要是他,我也捅……怎么没想着受害人当时不要脸来着,记车牌?"而是大家从心底感到恐惧,觉得那把匕首就将捅向自己,强势人群一旦觉你不顺眼,刺死你时,更加没有顾忌,还有那更加可怕的黑手,越过法律的挡箭牌,直接把"特立独行"的你弄走。

  他们害怕这个社会真的被丛林法则主宰,弱者彻底丧失了法律的庇护。他们是良民,在还不想或不敢做暴民的时候,难以自保。

  不能退了!这已经成为不是底线的底线。药家鑫不死,法律、正义全死。

  所以,那些主张宽容的学者,惊愕于自己的碰壁:我们是不主张以暴易暴的啊!废除死刑促进社会和谐。

  人们斩钉截铁地回答:即使废除死刑,也不应自药家鑫始!

  药家鑫在法庭上痛苦流涕,一副怕死求生的可怜样。对此,我只有鄙夷,并不愿使用我所剩无多的怜悯心。在你连续刺向张妙时,你怀着一丝侥幸,正是那丝侥幸,促使你无视受害人求生的恳求:别杀我,我有孩子!在那一刻,你已经不可饶恕。上帝已经判了你死刑。

  你背后的势力再大,也大不过民心。这一次,法院将被迫站在正义一边,那是他们本应履行的神圣职责。

  唯一的出路是,做一次好汉,承受你该承受的命运:别人能死,你也死得。

  来源: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37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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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11日星期一

谢盛友:“红歌”与“敌台”

  我们这代人,都是在听"红歌"和唱"红歌"中长大的,《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现在我们还会唱。我们看的电影,除了《地道战》和《地雷战》以外,就是8个样板戏。

  唱"红歌"和看样板戏时,我想不明白:李玉和没有老婆,哪来了李铁梅?候常宝唱"爹想祖母,我想娘!"她爹当然应该想祖母,但是,为什么她爹就不能想娘?还有,我至今还不知道,方海珍的老公是谁?……

  现在我想通了,这些"红色"作品是根据需要编写而成的。

  哪怕是到了高考恢复后,我们大学里,每天中午高音喇叭播放"全国十首优秀歌曲",我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中国十亿人,只唱"十首歌曲"。

  如今,"红歌"提倡者说,"红歌"是中国文化特别宝贵的文化代表,就像莎士比亚是英国文化的代表一样。这个比喻不但"荒腔走板",而且"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战后,德国出现政党政治以后,根据德国的国旗颜色,人们习惯用颜色来划分主要的政党,比如保守的基督教联盟是黑色,激进的社会民主党是红色,自由民主党是黄色,它们构成了德国政治的主色调。后来,绿党出现,现在还有超左的紫红色左翼党。

  在政党政治里,"红"指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公民道德,而是按照某一政党的要求,来思想和规范人的行为。

  目前,中国"红歌"提倡者提倡的 "红",一般理解为像"文革"一样,要求所有人的思想一致。按照某种"正确"的政治思想来编写的"红歌",目的是要传达这种"正确"的思想。用歌曲或音乐来宣传政治理念,并非中国独创。

  据说希特勒曾叫人在拜罗伊特,为他专门演出瓦格纳的作品,当时希特勒听着听着,感动得流泪,恨不得立刻上台,与这位天才音乐家执手亲谈。瓦格纳青年时期,其思想主要倾向于"德意志",他受到费尔巴哈和巴枯宁的影响,写过许多狂热激进的文章,甚至参加过德累斯顿的革命。

  唱"红歌"未必就是爱国,至少不是爱整体中国,因为中国并非从来就是"红色"的。"红色中国"是西方人给的概念,以区别对岸的"蓝色中国"。

  如果说,海南人喜欢唱《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多少是爱家爱乡的情感流露。但是,全中国人都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立场坚定斗志强。学习雷锋好榜样,艰苦朴素永不忘,愿做革命的螺丝钉,集体主义思想放光芒。学习雷锋好榜样,毛主席的教导记心上,全心全意为人民,共产主义品德多高尚。学习雷锋好榜样,毛泽东思想来武装,保卫祖国握紧枪,继续革命当闯将。"这跟爱国爱家就没有什么关系啦,目的是愚民,让人不做公民,而是做"革命的螺丝钉"。

  我们这代人,很多在听"敌台"中长大。我读中小学的时候,堂哥有一部收音机,是他的外公在泰国,回来探亲时送给他们家的最好的礼物,也是我们村子里最好的娱乐。大人白天和晚上听,我跟堂哥深夜听。我们深夜听对台广播节目,当然也听台湾的"敌台"。听"敌台"是会被判刑的,哪怕到了1986年,我在湖北铜禄山工作时,还看到高墙上写着"严禁偷听敌台,人人监督举报!"的标语,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冷战期间,"蓝色中国"为了执行"反攻大陆"的政策,开展最多的就是对大陆的广播与空飘作业。广播是国民党对大陆宣传的重要工具。主要的电台有金门前线电台、中央广播电台和中国广播公司的"自由中国之声"。早年金门前线广播本质上为"对敌喊话",播报员均为由大陆去台的专业播音员,发音字正腔圆,乍听之下几乎分不出是台湾电台或是大陆电台。大陆所称的"收听敌台广播",指的多是中央广播电台的广播,其播音员亦模仿大陆电台的腔调,据说是为了方便大陆听众偷听,以逃避瞬间的侦查。

  至于广播的内容,则包罗万象,从时事讲评、宣读国民党的文告、到社会新闻等等均有。比如, 1966年,蒋介石因为"文革"爆发,在广播里发表《告全国军民同胞书》:"……大家知道,凡是一个民族之存亡消长,全视其传统文化之优劣文野而定。如其优秀文化,一旦毁灭,则民族精神,随之丧失,而整个民族,亦等于名存实亡!我中华民族之所以能绵延不绝,永恒保持,并随其时代而进步,所以他能发扬光大,历久弥新!"

  大陆改革开放以后,港台的流行文化旋即席卷神州,使得国民党对大陆广播又有了新的内容,即大量播放流行音乐。这时候,我偷听"敌台",往往是邓丽君的歌曲,什么《月亮代表我的心》,什么《甜蜜蜜》,均是"敌台"播送的。

  "敌台"的操作,是对岸实实在在存在一个"敌人",通过广播心理战,希望打倒对方。但是,"敌我"是人为的概念和划分,并非永恒的定义。中央广播电台的民雄分台台长黄吉祥先生说,以前他们是"反共电台",现在要做两岸沟通的桥梁。

  "红歌"的操作者,是否内心存在一个"假想敌"?自己设立一个对手,不懈努力而花费大量的心理和金钱,来同这个对手作战?

  如果在一个有颜色党派划分的政治社会里,想要在一个国家保持长久的优势,任何一个政党,都会将其他政党当成一个永久的假想敌,不停地打击对方,直至超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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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后改革时期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

  谈到当今中国人身上最大的三个包袱时,大家或许随口便可举出住房、看病和上学难三大民生问题,其实却不然,它们只是中国诸多问题的表象,其实质在于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中国社会又渐形成了新的三座大山:新官僚主义,中国式垄断资本家,新帝国主义。近些年来,中国的改革家们一如既往地在教育、医疗和房地产领域所做的努力无不以失败而告终,究其因乃是由于这些利益既得者们的极力阻拦,才使得中国的改革举步不前。在这样一个时期,旧的问题尚未解决时,新的社会问题又不期而至,改革的步伐远远滞后于社会的变化,以至于社会不公平加剧,矛盾激化,民怨沸腾,本文姑且将这一阶段叫做后改革时期——同时这里还要声明本文的写作目的并非为了鼓吹革命,而是为了分析现象背后的本质。

  一、新官僚主义

  集权体制的产物

  在学术界,集权体制或许更倾向于一个中性词,而在如今的中国,集权体制正日益走向它的负面。改革初期,中国的集权政治以它少有的高效推动了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毕竟这是一项对每一个中国人都有利的事业,而当社会进入了后改革时期,中国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实现利益再分配时,集权主义政治的弊端便暴露无遗,这个缺少监督和权利制衡的独裁体系中的官僚们没有动力将纳税人的钱重新返还到民众手中,他们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腰包,成为了这次利益分配中的天然优先者。

  非法的利益分配者

  新官僚主义的最大特征在于他们总以国家富强的功臣自居。比起以往封建和军阀时期的旧官僚而言,中国现在的新官僚们手中掌握着史无前例的巨额财富,这也为他们的统治提供了看似最有力的合理性。然而这些财富的创造到底跟新官僚们有多大的关系了?回顾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与其说是这些官僚们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大显伸手,有所作为,还不如说是他们终于明白了市场经济优于计划经济,把国门打开引进了市场机制,无为而治,换句话说,他们的最大功劳在于他们终于操起手来旁观而不是像以往一样发号施令指挥国民经济的运转。中国的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应该归功于中国工人和企业家们的勤劳和智慧,应该归功于少数改革家们的果敢尝试,跟大多数官僚没有多少关系,他们是非法的利益分配者。

  非法利益分配者的合法抢劫

  新官僚们为了扩大自己手中的财富(即所谓的财政收入),除了自作主张地增加各种荒谬的收费和税收项目外,他们还以国家的名义向弱势的市民和农民廉价强制征用土地,用合法的暴力将手无寸铁的居民赶出自己的住宅,这些土地的收入每年数以万亿元计。而如果只要拿出这些收入的十分之一用于市民保障房的建设,中国住房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只可惜这些新官僚们没有理由这么做,因为他们的统治不需要,至少暂时不需要通过人民的许可,他们便顺理成章地挥霍着他们合法掠夺而来的财富,为自己修筑皇宫一般的办公楼,肆无忌惮地消耗着每年上万亿的公款吃喝、公款旅游和公车消费。他们还以暴发户的形象在世界人面前摆阔,就以最近几年来的奥运、世博和亚运会的承办为例,中国的新官僚们以绝对家长的姿态,在没有跟人民
商量的情况下,大手笔地花费了总计超过万亿的纳税人的劳动所得,而这些财富若能如人民所愿地及时反馈到民众的身上,中国当前的上学、医疗和住房问题也就不可能存在。但即便如此,新官僚们还仍然不知足地叫嚣着"财政经费紧张",意在将要加强他们抢夺的力度,一副贪得无厌的姿态暴露无遗。

  非法利益分配者的非法偷窃

  中国的新官僚们早已不满足于以上明目张胆的集体腐败,他们还永无休止地利用手中的绝对权利将"合法掠夺"而来的财富填饱私囊,干着非法偷窃的勾当。贪污腐败在中国的官僚体系中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以最近的案例为例,一个贫困县的信用社股长就可以贪污挪用上亿元的民用资金,我们完全可以想见这些新官僚们每年从国民财富中偷窃的数目应当又是另一个天文数字,其中可统计的外逃国外的资金每年就高达千亿以上。通过明抢暗盗,中国的新官僚们终于实现了他们在这次财富中的优先分配,而接下来他们要从事的工作便是如何维护这种荒谬的分配体系,他们阻碍行政体制的改革,制造各种谎言,以所谓的"中国特色"、"稳定压倒一切"来麻痹人民,他们更试图以管制言论自由来掩耳盗铃。此外新官僚主义们的丑恶还在于他们
做了国家的蛀虫之后还要求民众给他们唱诵赞歌。

  总之,一个不需要人民许可的政权没有义务和职责去为人民谋取福利,他们剩下的工作就只有作威作福。

  新官僚体制的僵化与死亡

  跟旧的封建官僚体制一样,中国现在新官僚体制依然是建立在自上而下的权利体系之下的,这种体制下的官僚机构的使命是依附权贵而非向民众负责,派别利益和裙带关系胜过效率和才干,正如我们当下所见的"衙门部门"和"家族单位",一个芝麻大的机关可能是由多半纸上谈兵的领导加上三成干部子弟和极少数唯命是从的底层职员组成。这种机构正日益脱离它的存在意义,它们不再是服务于国民的公共机构而是凌驾于国民之上的衙门体系。新官僚主义如同病毒一样侵蚀着中国现在的统治体系,其侵蚀速度也如同病毒扩散一样成几何级数增长,但它却又是建立在绝对权威和专制基础之上的,民众既无法将其从外部摧毁,也无法将药剂注入其内部改良,就好比一头病入膏肓的猛虎,人们既没法靠近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灭亡,
而又爱莫能助。

  区别官僚主义与改革家

  然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这个统治集团内部存在着少数的改革家,至少历史曾证明过这一点,他们深知自己权利的来源,他们亦深知不进则退,不改则亡的道理,他们或许宁愿不成为这次利益的优先分配者而要维持自己的统治,他们是这个日渐老朽的官僚体系从内部自我更新、推动政治体制改革的最后希望。

  二、中国式垄断资本家

  专制权利的衍生物

  垄断是资本主义市场自由竞争的产物。欧美等资本主义国家从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花了将近几百年的时间,中国的市场经济发展不过三十年的历程,可眼下的中国却已经走进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这个转变我们断不能用所谓的奇迹来形容,相反我们要为这种转变感到恐惧和悲哀,因为他们的形成既没有通过市场的自由竞争,也没有形成约束他们当前行为的法律和制度,这个在短时间形成的怪物,它跟中国的新官僚主义一样,是依附于专制权力体系下的掠夺人民财富的另一座大山。中国式的垄断资本家包括国有垄断资本家,新官僚资本家和依附在官僚权力体系下的少数裙带资本家,他们垄断的产业大致包括:房地产、教育、医疗、电力电信、银行、不可再生能源、道路基础设施、媒体与出版、殡葬、烟酒等几乎所有关乎
民生的产业。

  与民争利的国家垄断资本主义

  建立在绝对专制权力下的国家垄断资本以其得天独厚的优势牢牢掌握着着国家的命脉产业,从国家安全的角度考虑,我们不排除这种垄断合理的一面,然而当他们滥用这种权力,排挤和扼杀民间资本,并且他们的目标变成只为自我利益集团服务时,国家资本主义的合法性就荡然无存。在教育、医疗、电力电信、能源、交通行业,国家资本以绝对的垄断的地位消除了市场自由竞争的可能性,而其后果首先是导致了这些行业体系的僵化,失去国际竞争力,教育便是这种垄断的牺牲品之一。这些行业还是滋生腐败的温床,绝对的垄断对应着绝对的权力,仅以交通为例,近些年来,在交通领域出现的巨贪连绵不绝,堪称历史奇观。更可怕的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似乎早已忘却了自己的职责和地位,忘记自己权力的来源,他们不是将服务国民作为其
目标,而是一味追求利润,于是产生了暴利和垄断福利,形成了以中石油为代表的国家"托拉斯",他们积累的财富让他们在世界上独具鳌头,他们的崛起却并不代表着市场的繁荣和强大的创新能力,相反,他们的暴利是是基于挤占其它行业的剩余价值和榨取国民财富而形成的,其企业竞争力却非常差劲,据比较,中石油的企业效率不到美国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的二十分之一,他们本身仍然是个"低能儿"。

  窃公为私的新官僚资本家

  中国的新官僚资本家诞生于公有制企业的改革。为了提高企业效益,中国在最近三十年来进行了大规模的国有企业改革,这种转变本身无疑是进步的,然而,在缺乏法制的现代官僚体系下,中国国有企业的改革却变成了新官僚们瓜分国有资本的天赐良机。原来国有企业中的新官僚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近水楼台的优势,打着国有股份制改革、MBO(管理者收购)的旗号,巧妙地将国有资本在一夜之间合法地划入自己的名下,这些新官僚们也瞬间成为了新官僚资本家。如果说中国的新官僚们的奢侈挥霍还可以计算的话,三十年来中国国有资本的流失则是一个不可估算的天文数字,其中就以西安方欣食品公司为例,其造成的流失就高达30亿人民币以上。这种国有资产的流失的跟当年日本政府公开扶助民营企业有着本质的不同,因为这些资本是通è
��暗箱操作流入私人口袋的,它们从此不再具有造福国民的使命,于是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它们中的很大一部分进入了房地产、大宗期货、黄金珠宝、股票等投机性行业,而不是被脚踏实地的民营企业家占有去发展实体经济,它们非但不能造福百姓,反而扰乱了民生经济,加重了老百姓的生活负担。这批新官僚资本家们的诞生也不是市场竞争的产物,而是官僚集权和法制落后的产物,他们或许是钻营特权垄断的能手,却不大可能成为市场经济的开拓者,更不可能是中国未来经济的希望。

  依附于权贵的裙带资本主义

  通过中国式公共裙带关系和钱权、色权交易,少数民间资本家也分享了中国官僚体系所创造的垄断利润,用媒体的称呼叫做裙带资本主义。不少善于钻营的中国企业家没有把精力放在企业的创新和市场的开发上,而是把他们的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巴结权力,经营人脉资源的无休止的利益场中,把自己的命运捆绑在其他官僚的仕途沉浮中,因为在中国创新所带来的缓慢收益要远远低于利用特权所带来的垄断利润,于是便出现了诸如李薇这样的"传奇企业家",涉及烟草、地产、广告、石油、证券等多个行业的上百亿垄断暴利。诚然不是每一个民间企业家都能取得如此的"成绩",但他们巴结官场权贵,操纵和收买权力机构,不但加速了官僚体系的腐败,而且破坏了市场自由竞争的秩序。当权力寻租给企业带来的实惠大于企业在市场中自我
提高所创造的价值时,这个民族的企业就会集体自甘堕落,失去追求创新的激情和压力,他们便注定要成为国际竞争中的最后失败者。

  三、新帝国主义

  落后的代价

  中国经济虽然在最近三十年来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可为何中国的工人至今仍然拿着世界上最低的工资却干着最长时间最低端的劳苦工作?为何中国的企业总是走不出国门?为何中国的稀有矿产资源只能廉价出口国外?为何外国粮商能控制中国粮油市场85%的份额?为何在中国已经开放的产业当中每个产业的排名前五位的企业都是外资企业?这一切除了上文提到的新官僚主义和中国式垄断资本主义之外,还有凌驾在他们之上的新帝国主义。新帝国主义是西方资本主义发展的到全球化时期的垄断资本主义,它区别于旧帝国主义在于他们不再使用枪炮和武力压迫中国人,而是通过看似合法的国际贸易和金融投资来剥削中国工人和控制中国经济,而更可怕的是"落后"的我们要么全然不知,要么不知所措。而我们之所以落后,不是中国人本身的愚
笨和懒惰,也不完全是由于历史的原因,而正如上文所阐述的那样,由于中国的官僚体系正在走向腐朽和僵化,他们不但不能应付外来新帝国主义的进攻,反而阻碍了民族企业的发展,中国式的特权垄断资本主义逐渐战胜原本弱小的自由资本主义,企业之间的竞争变成了权利之间的较量,而当中国的企业一味追求特权垄断利润,失去自我创新的动力时,整个国民经济体在世界老练的新帝国主义面前就显得矮小而落后,让历史在毫不察觉中重演,用郎咸平教授的话说,新帝国主义正在重新瓜分着中国。

  新官僚遇上新帝国主义

  在自由市场经济中,政府扮演的角色是制定游戏规则,当中国加入WTO并逐渐融入世界经济后,政府的责任便是通过各种法案来规范外资在中国市场的行为,尽可能地保护民族企业和国民的利益。但正如我们预想的那样,僵化的中国新官僚体系在这个过程中反应极为迟钝,在外资已经收购和控制了中国大量的民族品牌以后,中国的《反垄断法》才姗姗来迟,当中国的稀土资源宣布进入枯竭时,新官僚们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的稀有矿产资源一直在贱卖,更不用说中国政府一直在用几乎为零的地租和无限制的生态环境损失来吸引国外被抛弃的污染型企业。而地方政府则更加离谱,在没有做任何研究和实验的情况下,广西政府居然允许和鼓励农民种植美国孟山都的转基因玉米种子,先抛开经济损失不说,中国人的生命安全在这里被当成了儿戏。
兰州市政府居然把市民的自来水厂卖给外资,这不等于把自己的生命安全卖掉吗,这种行为比起当年清朝政府被迫卖铁路来更没水准。在自己家里这些新官僚们都不知如何用游戏规则来限制外资,更别奢望他们能在别人的游戏规则下能谈判成功,他们注定是现代版的琦善。

  中国式垄断资本家遇上新帝国主义

  中国式的垄断资本家们在国内或许是经营权利、追求垄断利润的能手,可当他们遇到新帝国主义时,就显得多么渺小和无能。首先在现代国际商业谈判中,他们就表现得毫无章法和战略,就以郎咸平教授揭示的力拓铁矿石的谈判为例,这帮在国内玩惯了"公关"战略的垄断资本家们试图也用同样的谋略来对付新帝国主义,可人家的市场游戏规则跟中国的截然不同,结果只能以失败而告终,据估计其造成的损失高达7000亿元,而这些损失最终还得由中国的消费者来买单。另一方面,也是致命的一点,当国外资本家们正努力进行产品研发和产业链整合时,中国的垄断资本家们仍然津津乐道于最求短暂的特权垄断利润,最后在国际产业链中,中国所占有的就只有利用我们廉价的劳动力和土地吸引过来的制造一个环节,而其它产生绝大部分利润�š
�产品设计与采购、仓储、订单处理、批发、零售都在新帝国主义的掌控中,这也就导致了为何中国的工人们只能拿世界最低的工资,这也难怪为何美国的孟山都拿着中国的大豆种子在世界上申请了40多个专利,控制了中国的大豆种子市场,而中国的企业却只能痛心疾首,望尘莫及。新帝国主义对付中国式的垄断资本家们的另一致命武器是金融资本,中国的垄断资本家们其实也不缺钱,可是他们缺人才,他们玩的那一套规则培养不出也吸引不了世界一流的管理大师和金融家,于是以华尔街为首的新帝国主义利用他们的一流的金融人才(其中也不乏来自中国的金融天才)操纵着中国的企业的命运,中国2004年粮油压榨企业的大规模(70%)倒闭并瞬间被外资收购的事实就说明了这一点。总之,依附在权利体制下的中国式垄断资本家们既不能走出国é
��,也不能守住自己的阵地,他们是一群落后的资本家。

  中国自由资本家的生与死

  新帝国主义之所以能剥削中国工人和操纵中国经济,其根本原因不在于新帝国主义的强大和邪恶,而在于我们自身的落后和弱小。倘使中国人不愿再次关起国门来,抗衡和制胜新帝国主义的唯一法宝就是培养和扶植中国的自由资本家,只有那些通过自由竞争成长起来的具有民族责任感的自由资本家才可能在如今激烈的国际贸易竞争中取得胜利,那些依靠特权成长起来的中国式垄断资本家没有也将不可能与西方老练的新帝国主义匹敌,这一点也正如我们所见到的那样,近些年来能够在国际上树立自主品牌的,尤其能够在西方国家的市场中取得一席之地的正是这些以民营企业为主的中国自由资本家。可如今中国自由资本主义的处境正在恶化,一方面他们正面临着国内的特权资本家的排挤,另一方面还有正准备随时吃掉他们的外来新帝国主义
,而在这一刻,作为中国人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中国自由资本主义的生与死将决定着中国民族命运的盛与衰。

  总而言之,在后改革时期中国人正面临的住房、上学、看病难和将要面临的诸多其它问题其实质在于中国的社会逐渐成长起来的这三座大山,这其中新官僚主义是中国式特权垄断资本主义的温床和靠山,同时他们又互相包庇、彼此勾结着形成掠夺国民财富的利益联盟,在国民面前他们的力量强大而坚固,而在新帝国主义面前却显得弱小和无能。要推翻这三座大山,首先要消除新官僚主义,而要消除新官僚主义,唯有推动政治体制改革,倘不然,当历史的车轮开进死胡同时,悲剧便会重演。

  2011年4月10日,纪艾未未失踪一周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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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10日星期日

杨小凯:为什么工业革命在英国而不在西班牙发生?

  以诺斯 (Douglass C. North) 为代表的制度经济史学家发现,公元 1500 年开始的大西洋、地中海、黑海等海洋贸易,特别是跨大西洋长距离贸易,是工业革命的关键条件之一。这其中,制度差异对经济增长特别是工业革命的发展有着关键作用。

  贸易带来的好处以及相关的经济增长可以用亚当�史密斯 (Adam Smith) 的分工理论很精确地刻划其中的精髓。

  亚当�史密斯认为,分工的发生将使得生产活动的专业化水平得以上升;专业化水平的上升,则创造了供给与需求;于是,贸易随之出现。供给与需求的增加,则意味着市场容量的变大;而市场的变大,将进一步将促进专业化与分工水平的发展。这种分工与市场贸易互为因果的良性循环,正是亚当�史密斯在《国富论》中最重要的思想,也是亚当�史密斯所认为经济发展的起源。经济社会也就不断地从这种分工与市场扩大的良性循环中获得成长。西欧的大西洋贸易正触发了上述经济成长的良性循环过程,同时造就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杨小凯的新著"经济学"和"发展经济学"(中文版由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用很多模型分析了这个过程。

  虽然自 1500 年以来,大西洋贸易对西欧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许多在 16 至 19 世纪从事大西洋贸易获利的国家,以亚当�史密斯的思想足以刻划经济增长的精髓。不过,同样进行大西洋贸易,工业革命却只发生在英国与荷兰,但是却不在西班牙与葡萄牙发生。这又是什么道理?

  最近,麻省理工学院的强森 (Simon Johnson)、阿西墨格鲁 (Daron Acemoglu) 以及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罗宾森 (James Robinson) 等人,在他们的新文章〈欧洲的兴起:大西洋贸易、制度转变与经济增长〉中对上述问题做了深入研究,并提供大量经验证据。他们认为 16 至 19 世纪西欧的经济增长,虽然只是长期经济增长理论的一个片段现象,但如能研究 16 至 19 世纪大西洋贸易发展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并藉此管窥经济增长理论的样貌,或能让人们进一步理解完整经济发展理论所应具备的原理原则。

  强森等人比较英国与西班牙在大西洋贸易上具备的条件。他们发现,与英国相比,西班牙在大西洋贸易上不但比英国起步早,而且许多条件优于英国。也就是说,从客观条件看,如果工业革命能发生在英国,工业革命也应该能在西班牙发生。他们发现,西班牙大致在以下三个方面优于英国。

  第一、西班牙、葡萄牙早于英国从事大西洋长距离航海探险,较早掌握并拥有相对优良的航海技术和经验。可以说,这两国是整个大西洋贸易的先行者,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主导甚至垄断了整个大西洋贸易。

  第二、由于西,葡早于英国从事航海贸易,他们率先占领了自然条件优于北美的南美洲,所以西葡比英国有更好的自然资源进行国际贸易。

  第三、强森等人引用马克思主义以及新马克思主义的边缘理论,认为帝国主义的发达应以剥削 (殖民地) 为手段,越对殖民地进行剥削的国家,该帝国的国力应该越强。不过,英国与西班牙对待殖民地的方式有显著的不同。英国对各殖民地的治理以自治为主。基本上,英国让各殖民地成立议会自治,各殖民地拥有各自的宪法并有自主的税收权利。只有当英国本身遭遇战事,英国才会透过各殖民地均有代表的英国国会,以决议的方式要求各殖民地缴交特别税捐来支应战费。英国对前殖民地香港连这种战费要求都没有,所以中国政府1997收回香港后也不敢向香港收税。而西班牙的殖民地均无议会,西班牙在各殖民地拥有税收权,各殖民地所收缴的税收大部分被送回祖国。也就是说,相对于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对各殖民地的治理并非以剥削
殖民地而满足祖国为目的。但西班牙、葡萄牙的确对殖民地进行剥削。所以,依照马克思以及边缘理论的说法,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帝国主义发展,应该使工业革命发生在西葡两国。

  但历史却让工业革命在英国发生而不在西班牙发生。至今,原来分别为英国与西班牙殖民地的北美与南美,北美的美国甚至已成为世界的超级强权,而南美洲绝大多数国家仍为开发中国家,政局不安,经济动荡。

  面对这种历史矛盾,强森等人提出了一套大西洋贸易影响制度转变,制度转变再与长期经济发展交互影响的良性循环理论,并以这个理论说明工业革命为何会发生在英国而不是在西班牙。

  强森等人对上述的发展提出三个重要的假说。第一个假说是,大西洋贸易对欧洲的经济发展有关键的影响。第二个假说是,大西洋贸易的利益能催化制度转变。第三个假说是,制度转变的前提条件与国王和皇室专制权力的强弱有关。

  强森等人根据以上三个假说所建立的完整论述如下:大西洋的贸易机会,若能与各国国内内在的制度转变发生良性循环,则从大西洋的贸易得到的好处会引发经济成长与工业革命。 而各国在大西洋贸易发展初期所拥有的政治制度,与各国在大西洋贸易后所进行的制度转变有密切的关系。

  他们搜集历史资料证明他们的观点。他们以城市化程度以及平均每人国内生产毛额两项指针作为贸易发展下分工高低的代理变量 (proxy),他们收集了15至20世纪的东欧、西欧与南欧的城市化数据。他们的经验研究发现:进行大西洋贸易的城市均有长足的发展,而不进行大西洋贸易的城市,例如东欧、中欧或地中海的城邦,如意大利的城市等,则发展迟缓。

  另外,他们发展出制度指数(institution index),用以刻划三种制度特征。其一,为刻划各国或各城邦、皇室或其它特权阶级侵犯商业活动权利限制的程度、其二,为对私有财产保护的程度,其三则为允许人们在有利可图的产业中自由经商的程度。这些指数可以作为交易效率的代理变量 (proxy)。他们发现,随着大西洋贸易的不断进展,进行大西洋贸易的各个城邦对财产权的保护,对特权阶级权利的限制以及自由经商的权利等均明显地增加,而那些不进行大西洋贸易的城邦则变化有限。他们对经验数据的回归分析证明, 除大西洋贸易对分工水平和城市化有正面影响外,一国的政治制度的专制程度对分工水平和城市化有负面影响。第三,他们也发现,英荷两国在大西洋贸易之初,对专制王权的限制明显多于西葡。英国的议会对皇权有相当的
制衡能力,而西葡则为专制王权的国家,这个初始条件对改进上述交易效率的制度变化有明显的影响。也就是说,在英国,限制皇权、保护私有财产 (特别是对土地私有产权的保护) 以及人们可以自由经商的权利等等,在随着大西洋贸易的不断扩展下,改进的程度远优于西班牙。

  也就是说,在理解大西洋贸易对西欧经济成长的影响后,人们对工业革命的发生有了很不一样的图像。这个图像是以英国为背景而非以西班牙为背景。

  英国在进行大西洋贸易之后,社会中出现新的富有商人。这些富商为了保护既有的财富, 或为了创造更多的利益,便和原有的王室以及特权阶级发生冲突。由于英国自始就有比较自由的代议政治制度,这种议会政治对制度改革产生了正面的作用,因而出现了许多新的政治与经济制度。例如王室的财政与国家财政分离,政党不能从事营利事业,企业成立不需政府批准而自动注册,从事国际贸易不需要经过国家特许,也就是一般民众可以自由从事大西洋贸易而获取利益等等有利于经济成长的制度因此出现。

  这些制度的出现以英国大革命打破都铎王朝贸易特许垄断权为先导,其中詹莫士二世复辟时期又打破革命后共和国执政克伦威尔的政治垄断,恢复议会制。但詹莫士二世企图恢复王室各种垄断特权,又被议会从荷兰请来客籍国王(威廉三世,其妻为英国公主,有英国王位继承权), 发动光荣革命,既避免了第二次大革命可能导致的新政治独裁,以虚君共和制限制了王权,又以威廉的武力革了詹莫士二世的命,避免了王室的各种垄断特权的复辟。

  强森等人发现的大量历史证据说明,这一时期与英国王室有关系的大型贸易公司不断减少,规模大多也相对变小,而大量与王室无关,没有特权的人民从大西洋贸易中发财。在这个过程中,这些新的贸易机会造就了与王室特权无关的新商人阶级,他们当中有人甚至富可敌国。这些新富正常交税,在国会中有代表为他们发言,因此能在政治上发挥相当影响力,这使得整个新富阶级在人数与影响力上比旧有的等级特权更强。另外,社会中的新富不再是固定的等级,社会阶级有了很大的流动性,也就是说,大西洋贸易冲垮了英国社会等级制度的藩篱,一般人均能分享大西洋贸易的利益,好处不被国家垄断独占,任何人都可能成为成功的企业家而进入上层阶级。这种高流动性进一步深化了分工的演进与贸易的发展,引发了亚当史密斯所描述的经
济成长的良性循环,整个社会因而富裕起来,而工业革命也因此在英国发生。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从大西洋贸易创造出来的新富中,有许多人是拥有地产的企业家。这些地主在产权能获得保护之后,利用土地取得资金,而这些资金也就成为进一步促进投资与赚钱的资本来源。亦即,有效地保护包括土地在内的私有财产权,让这些拥有土地的地主,不仅不会成为妨碍经济成长的障碍,反而成为经济发展的助力。

  而西班牙从事大西洋贸易却得到与英国相反的结果。由于西班牙王室垄断大西洋贸易的好处,在当时除了皇室以及皇室本身特许的公司或等级拥有贸易的权利外,他人均被禁止从事国际贸易。加上西班牙王室对殖民地有税收权,这使得王室从大西洋贸易获得的好处益加助长王室权力与专制地位,造成社会中不可跨越的等级越加坚强。与此同时,王室却将贸易所得到的好处花费在奢侈品或炫耀性的财富之上,社会不能善用大西洋贸易获得的好处,因此,社会中出现一种不能被逾越的等级,社会的流动性反而更僵固,贫富差距亦越悬殊,大西洋贸易的好处不能被一般老百姓所共享,没有新的商人阶级出现,最终社会也就没有新的制度创新,促进经济成长的良性循环就不可能发生,工业革命也就不会在西班牙出现。

  总结的说,强森等人的发现有以下几个含意。第一,让人们重新认识西欧经济发展的历程,理解大西洋贸易在其中所具有的关键地位,及其如何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以及相应而来的经济成长。第二、颠覆了马克思认为帝国主义的发展必须以剥削为手段。事实上,工业革命或资本主义的出现反而发生在限制专制王权的议会国家,这些国家内没有皇室的特权,没有固定的特权阶级,社会的流动性高,并且保护私人从事商业的各项权利等等。也就是说,英国与西班牙在制度上的差异正反映在商业活动是否开放,而商业活动的开放与否则影响了社会是否存在不可跨越的阶级。第三,他们的发现与诺斯、托马斯等制度经济学家的观点一致。他们发现制度的确在经济成长中扮演关键角色。杨小凯和廖最近用一个超边际经济模型严格证明了这一猜想。

  上述的故事对中国经济的改革开放特别有启发性。中国 1978 年的改革开放就如同开放大西洋贸易一般地开放了太平洋贸易。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成长绝大多数也来自太平洋贸易。中国至今享有与美国极大的贸易顺差,正足以证明中国正是从太平洋贸易中获得经济成长的好处。

  很不幸的是,中国经济的改革开放还是建立在政府对商业活动的垄断与管制之上。这种对商业活动的限制让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从太平洋贸易获得的好处,不但无法为社会大众所共享,反而被垄断性的官商企业以及与官商勾结的私人企业所独占。虽然中国已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至今,中国政府仍然维持自改革开放以来对商业活动的垄断与限制。中国政府不允许私人任意成立企业,亦即成立企业需要政府批准,政府仍然垄断着银行业、保险业、电信业、新闻媒体业、汽车制造业以及大部分的外贸经济活动。

  事实上,只要成立企业须经政府批准,政府也就控制着所有产业的商业活动。也因为成立企业无法自动注册,所以从事商业、贸易活动就须和政府建立关系,行贿甚至收买政府官员,也正是政府对经商自由,贸易自由的限制,因此就造就了今日在中国成功经商要靠关系,讲门路;造就了表面上是私人企业的股份公司,本质上仍为官商企业的特许利益等级;以及最严重的,造成社会流动性遭受阻碍,贫富差距日益悬殊,社会动荡的可能性逐渐严重的情形。

  中共 16 大会议中通过开放资本家入党,16大中出现了很多官商及与官方勾结的股份公司老总。这种作法其实更是将垄断利益制度化。其结果是让中国更像 16 世纪的西班牙而非英国。这让中国政府与有商业活动的特许阶级更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也就是说,中国的太平洋贸易有让中国「西班牙化」的倾向。

  因此,如欲中国经济发展长久延续,关键中的关键就是打破政府对商业以及贸易活动的垄断,限制政府对贸易的干预,限制政党不得从事营利事业,党库不能通国库,允许政党自由竞争,建立公平合理的选举制度,允许政党轮替,以及建立分权制衡、权责相符的的政府体制等等,好让中国能像 500 年前的英国,让太平洋贸易带动制度与经济成长的良性循环,造就中国的长治久安,而不是走向 500 年前的西班牙,兴盛一时,但终究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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