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大陆和台湾地区出版的中国地图上，都有专门的南海地区小图，由九段间断线组成的U形边界图来限定中国的南海边界，这在国际上被称为"九段线"或者"U形线"。从读书起，地理课本上这条线划定了我们对南海的主权认知。
不过其他东南亚国家对南海的主权声明，基本都基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就是陆地和占据岛屿的周围12海里是领海，而领海之外、周围200海里之内属于该国"经济专属区"，地位介于领海和公海之间，要保障外国船只无害通过权。由于中国的"九段线"无法在公约中找到文字支持，因此东南亚各国反对中国对南海整个海域的主权宣称，并且要求中国以国际法语言澄清主权立场。
有意思的是，一直希望做协调者的美国，并没有直接反对"九段线"，对东南亚国家的国际法立场的主权声明，也并没有直接支持，只是强调集体协商和保证南海水域通过安全。这里面的暧昧来自两点：第一，美国根本没签署国际海洋法；第二，中国"九段线"的主权声明本身就是中美俄三战胜国，对战败国日本所占据领土和海域的合法主权接收和收复行动之一，当年是得到各大国默许的，也是各自同时行动的。类似的接收行动还有当年俄罗斯对千叶群岛包括北方四岛的占领，美国对琉球（冲绳）的占领。
否定"九段线"的历史意义，就是对二战结果翻案，而二战结果是目前联合国的核心构架，任何更改都会造成无法预测的国际政治效应，这就是日美以及各西方政府，对于中国南海声明并不直接否定的原因。
对中国"九段线"主张最严重的冲击，并不是东南亚各国的争议主权声明，而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颁布和签署。该公约在1970年代筹备讨论协商，1982年通过（中国也是首签国）。由于中华人民共和国1971年才恢复联合国席位，1978年才对外开放，因此在整个海洋法公约的讨论过程中，参与意识不强，国际法专家也不多，因此该公约并没有体现中国的特殊主权要求。对比现在的联合国气候谈判，任何气候公约如果不能反映中国特殊利益，那基本是无法通过，或者至少不会签署的。也是基于不完全符合美国家利益的原因，美国至今没有签署海洋法公约。
这样造成的事实就是，我们签署的海洋法公约，和我们对南海的历史性主权宣称（九段线）有着解释上的冲突，这也是越南等国一直把国际法拿出来做文章的原因。不过，海洋法并不是冲突解决工具，因为毕竟各国的"经济专属区"200海里线多有交叉，如果200海里线和他国主权领域相互交叉，就形成争议，海洋法对此并没有任何解决方法，必须依靠公约之外的国际外交政治谈判来解决。
目前中越的南海争议实质是，越南的"经济专属区"（非领海）和中国的历史性主权海域交叉，中国认为在争议海域进行经济开发应当和中国协商，而越南却擅自和美国最大的两个石油公司合作进行油气开发。
对中方不利的局面是，我们没有最好的国际法专家以足够说服力的国际法论述来支持"九段线"南海历史主权声明，也尚无对中国有利的地区外交政治框架来解决各方争端。
美国希望来做这个中介，和东盟一起搭建多边平台，同时达到其影响力返回东南亚的目的。但中国政府更希望进行双边谈判、个别解决，而避免一对多的压力，同时不希望美国介入。但时间并不在中国这边，在国际法论述欠佳、周边冲突压力增大的今天，中国必须尽早提出各方可接受的南海新争议解决框架，才能让目前的南海局势缓和下来。
当然，美国的克制，以及避免介入南海争议过深，对中美关系也极为重要。中美昔日作为二战同盟国共进退，胜利后收复接收各地主权，联合俄、英、法共同划定了目前以五大国为主的联合国框架，虽然需要改革，但不应激进否定主要的二战遗产，而中国的南海主权，显然属于其中。
安替 专栏作家，国际时政评论员，哈佛Nieman学者。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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